第(1/3)页 眼前的红薯,模样普通,气味寻常,却让他恍惚间差点忘了,自己来到这白鹿洞书院,究竟有多少个年头了。 他是逃荒来的。 那会儿他年纪还很小,小到记忆都是模糊的碎片,连自己具体从哪儿来的都记不清了。 是豫西?还是皖北?记不清了,只记得那年天旱得厉害,地里庄稼都枯死了,村子里没了活路,大家就都往外跑,成了流民。 他只记得很累,非常累,走了好远好远的路,脚底磨出了血泡,肚子也饿得前胸贴后背,咕咕叫的声音像打雷。 真饿啊,饿得头晕眼花,看东西都带着重影。 记忆里,是爹一直拉着他,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。 娘?他其实对娘没什么印象了,只听爹说,娘生他的时候身子就亏了,没熬几年就去了。 不过他的名字是娘取的,爹说娘给他喂奶的时候,看他吃得特别香,小嘴吧嗒吧嗒的,就给他起名叫陈香。 就希望他以后吃饭都能这么香香的,要吃的饱饱的,才能健健康康长大。 自从娘走后,爹一个大男人,带着他,又当爹又当娘,日子过得艰难。 逃荒路上,爹更是把能找到的吃的,都紧着他。 爹自己饿得眼窝深陷,颧骨高高凸起,却总是摸着他的头说:“香儿乖,再忍忍,到了有人的地方就有吃的了。” 记得最清楚的,是爹走的那天晚上。 天已经黑透了,寒风像刀子一样刮着。 他们躲在一个废弃的、漏风的土地庙里。 爹出去找了很久很久的食物,回来的时候,手里只捧着一个小小的、蔫巴巴的红薯,上面还沾着泥。 爹的脸被风吹得皴裂,嘴唇干得起了皮,眼神里是深深的疲惫和愧疚。 他把那个小红薯在破烂的衣襟上擦了擦,递到他面前,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:“香儿……吃吧……是爹没用……就找到这个……” 他那时虽然小,但也懂事了,使劲摇头,把红薯推回去:“爹,你吃!你也饿!咱俩一人一半!” 爹看着他,眼圈红了,用力把红薯掰成两半,把稍微大一点的那半塞到他手里,另外一小半紧紧攥在自己手里,嘴上说着:“好,一人一半,爹也吃。” 可是,他记得清清楚楚,爹拿着那半块红薯,只是放在嘴边假装咬了一下,实际上连皮都没碰掉。 他一直看着他,看着他狼吞虎咽地把那半块红薯吃完,嘴角甚至还露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、带着苦意的笑容。 后来,他实在撑不住,靠着冰冷的墙壁睡着了。 等第二天天亮他醒的时候,发现爹靠坐在他旁边,身体已经冰凉僵硬了。 爹的手里,还紧紧攥着那半块一口都没动的红薯。 第(1/3)页